第15章：骤然的失序（1 / 1）

花咏如同受惊的雀鸟，在得到沈文琅那句“你先下班吧”的赦令后，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飞快地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甚至没有勇气再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

那句“高途留下，跟我陪着盛总”，则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原本也想趁机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空间的高途，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他沉默地走到办公室一角，那个属于他的辅助办公桌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一块被强行楔入环境的石头。他打开电脑，调出与盛少游公司相关的背景资料，动作机械，目光落在屏幕上，却仿佛穿透了那些字符，落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后会客区传来的每一丝动静。

沈文琅与盛少游的交谈在继续。话题回到了正轨，关于市场，关于合作，关于利益分割。沈文琅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与犀利，言辞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毒舌与不容置疑，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暧昧与掌控欲的戏码从未发生过。

盛少游也配合着，语气轻松，偶尔带着他风流不羁的调侃。但高途能感觉到，盛少游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完全集中在商业谈判上。他的话语间，总会若有若无地，将话题引向刚刚离开的那个身影。

“文琅总这位新秘书，倒是……很特别。”盛少游啜了一口林秘书刚送进来的咖啡，状似随意地点评道。

沈文琅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盛总对这个Omega员工很感兴趣？”

“兴趣谈不上，”盛少游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只是觉得，能在文琅总手下工作的Omega，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毕竟，谁不知道文琅总您……眼光挑剔。”

这话里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沈文琅没有立刻回答。高途背对着他们，看不到沈文琅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股短暂的、凝滞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他几乎能想象出沈文琅此刻的样子——微微眯着眼，唇角或许带着那抹惯有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一切伪装。

然后，他听到沈文琅用那种特有的、带着一丝慵懒却不容置疑的语调回应：“HS集团用人，只看能力，不看性别。至于是否‘过人’……”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意味深长，“时间会证明。”

他没有正面回答盛少游关于花咏的问题，却也没有否认，反而留下了一个引人遐想的空间。

高途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勒紧，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沈文琅没有否认……他甚至，像是在默认盛少游对花咏的“特别”评价。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压抑不住的咳嗽感毫无预兆地涌上高途的喉咙。他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唇，想要强行忍住，却还是发出了一声低哑的、短促的轻咳。

“咳……”

这声音很轻，在沈文琅与盛少游的交谈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就在声音发出的下一秒，高途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而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瞬间钉在了他的背脊上！

是沈文琅。

他甚至没有回头，但那道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却让高途瞬间僵直，连指尖都变得冰凉。那目光里没有关心，没有询问，只有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种……高途无法准确描述的、更深层的烦躁。

高途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疼痛逼迫自己维持镇定，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低下头，将所有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仿佛这样就能从沈文琅的感知中消失。

会谈的气氛，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沈文琅之后的话语，明显变得简洁而冰冷起来。他不再与盛少游进行那些机锋暗藏的周旋，回答问题时也惜字如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具体的细节，让下面的人对接吧。”沈文琅打断了盛少游关于某个合作模式的进一步探讨，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我稍后还有个会。”

这几乎是直白的逐客令了。

盛少游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察觉到了沈文琅情绪的变化。他虽然对花咏兴趣正浓，但也懂得适可而止。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也好，文琅总日理万机，我就不多打扰了。”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办公室，仿佛在寻找那个已经离开的身影，最终落在背对着他们、如同雕塑般的高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期待下次与文琅总，以及……贵公司精英团队的深入交流。”

沈文琅也站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高途，送盛总。”

命令下达，冰冷，简洁。

高途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面向沈文琅和盛少游。他依旧低垂着眼，不敢与沈文琅对视，只是朝着盛少游的方向，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盛总，这边请。”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道几乎将他刺穿的视线，以及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盛少游意味深长地看了高途一眼，又看了看面色冷峻、明显心情不佳的沈文琅，脸上的玩味笑容更盛。他不再多言，迈开长腿，率先朝办公室外走去。

高途紧随其后，步履平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咔哒。”

门合上的轻响，像是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高途将盛少游和陈品明送至电梯口，按下按钮，全程沉默而恭谨。

“高助理，”在等待电梯的间隙，盛少游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探究，“那位花秘书……平时也这么……怕沈总吗？”

高途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盛总，关于同事的私人情况，我不太了解。”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带着职业性的疏离。

盛少游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笑了笑，没再追问。

电梯门打开，盛少游带着陈品明步入电梯，转身朝高途摆了摆手：“留步。”

高途微微躬身：“盛总慢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面板上倒映出高途那张苍白而没什么表情的脸。直到电梯下行的数字开始跳动，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送走了客人，他本该立刻返回办公室。

可是……他不敢。

那扇门背后，是沈文琅。是那个刚刚上演了一场暧昧戏码，又因他一声微不足道的咳嗽而骤然变得冰冷暴躁的沈文琅。

里面，此刻弥漫着怎样的低气压？他回去，将要面对什么？

高途闭上眼，感觉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只想在这里，在这无人的走廊里，多停留片刻，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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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内。

当那扇门彻底隔绝了外界，沈文琅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也彻底消失。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后，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花咏身上那缕极淡的幽兰冷香，以及盛少游那富有攻击性的烈酒信息素。但更清晰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烦躁。

一种近乎暴戾的烦躁，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为什么会这么烦？

是因为盛少游那毫不掩饰的、对花咏的兴趣？不，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他，证明了他们正有条不紊的走向正轨。

那是因为什么？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一个画面——就在刚才，他因为盛少游对花咏的兴趣而刻意表演，将花咏禁锢在怀中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站在门口的高途。

那个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得像一道影子的Beta助理。

他看到了高途的脸。看到了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苍白，看到了他死死抠住门把、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指，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失去血色的嘴唇。

以及……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

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恭顺麻木的眼睛里，沈文琅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剧烈的情绪——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一种仿佛什么东西在眼前彻底碎裂般的……痛苦和绝望。

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几乎让沈文琅以为是错觉，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就是那一眼。

就是那个破碎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冷硬的心防，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

紧接着，就是那一声压抑的、细微的咳嗽。

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燃了他心底所有莫名的火气。

他失去了所有与盛少游周旋、与花咏逢场作戏的兴致。他只想立刻结束那场无聊的会谈，只想让可能会让他露出那种眼神的那些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所以他才草草打发走了盛少游。

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冰冷的态度命令高途留下，却又在下一秒，因为无法面对自己这莫名失控的情绪，而借着送客的理由将他支开。

沈文琅猛地抬手，用力扯开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的领带，将领带扯得松散，随手扔在沙发上。他烦躁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他不懂。

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助理的眼神而如此失态？

高途怎么想，与他何干？

一个Beta助理，看到他与其他Omega亲近，露出那种表情……算什么？

是嫉妒？

荒谬！

沈文琅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俯瞰着脚下如同蝼蚁般忙碌的城市。玻璃映出他冷峻却带着一丝扭曲烦躁的脸庞。

他试图将高途那张苍白的脸、那个破碎的眼神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却发现徒劳无功。那个画面，连同那声细微的咳嗽，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厌恶自己的情绪竟然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工具”所影响。

这太反常了。

这不像他。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内心深处，那因骤然失序而疯狂叫嚣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