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笨拙的试探（1 / 1）
三天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HS集团顶层的空气里，仿佛依旧残留着上一周那场无形风暴的凛冽寒意。当高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总裁办公室外间时，几乎所有与他打照面的同事，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投来或同情或探究的一瞥。
他看起来……更瘦了。
原本合身的深蓝色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仿佛这三天并非休假，而是在某个不见光的角落里遭受了一场无声的酷刑。眼底那抹浓重的青黑，即使用心修饰过，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他走路的步伐比以往更加轻缓，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平衡。
但最让人感到不同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如果说以前的高途是沉默的，像一口深不见底却平静无波的古井，那么现在的他，则像是一口彻底枯竭的废井，连最后一丝水汽都已蒸发，只剩下死寂和荒芜。他低垂着眼睫，将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严密地封锁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冰冷的玉雕。
他沉默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了三天的邮件和流程。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依旧精准，却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带着一种机械的、麻木的滞涩感。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适时地为林秘书或其他同事提供无声的帮助或提醒，而是彻底将自己隔绝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后，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沈文琅是在九点整踏入办公室的。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步伐沉稳，面容冷峻，仿佛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无懈可击的HS集团主宰。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踏入顶层开始，他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外间那个熟悉的角落。
当看到那个清瘦沉默的身影果然坐在那里时，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整个上午，沈文琅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签署文件时，他的目光会偶尔飘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听取汇报时，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思绪仿佛飘到了别处。那股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并未因为高途的归来而平息，反而因为对方那死水般的沉寂，而变得更加微妙和难以捉摸。
他想知道，高途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那天的虚弱，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照顾伴侣”而劳累过度？
还有……那个该死的“伴侣”，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符合他身份的出口。
临近中午，林秘书送来了需要沈文琅过目签批的几份紧急文件。沈文琅快速浏览后，按下内线电话。
“高途，进来一下。”
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依旧是命令式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外间，高途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浓密的睫毛掩盖。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褶皱的西装下摆，步履平稳却缓慢地走了进去。
“沈总。”他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垂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也听不出任何温度。
沈文琅抬起眼，目光落在高途身上。距离近了，更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不健康的苍白和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那股想要询问的冲动再次涌上喉咙。
然而，话到嘴边，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变成了一句带着明显质疑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微妙酸意的冰冷问询：
“请三天假就够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高途低垂的脸，刻意加重了某个词汇，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近乎刻薄的挑剔：
“你那个发热期的伴侣……没意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文琅自己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别扭。这根本不是他想问的！他想问的是“你身体好了吗？”，而不是这种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对方假条真实性、甚至带着点窥探私生活意味的话！
高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依旧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死寂。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后，高途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冻结的湖水，深不见底，却映不出丝毫光亮。他迎上沈文琅审视的目光，唇边甚至扯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职业化的弧度，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暖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原。
“劳沈总费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刻意拉远的、公式化的疏离，仿佛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已经解决了。”
已经……解决了？
沈文琅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滞闷感迅速扩散开来。
解决了？
是什么意思？
是那个Omega伴侣的发热期顺利度过了？还是……他和那个“伴侣”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问题”被解决了？
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非但没有解开沈文琅心中的疑惑，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波澜。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讨厌高途此刻这副油盐不进、将所有真实情绪彻底封闭起来的模样！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以为高途会像以前那样，恭敬地、或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答“他很好，谢谢沈总关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句冰冷的“已经解决了”，将他所有的试探和……那隐藏在试探之下、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关心，都毫不留情地挡了回来。
沈文琅的眉头紧紧蹙起，盯着高途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又开始隐隐窜动。他想再说点什么，想打破这该死的疏离，想从那片冻结的湖水里，再看出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然而，高途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沈总，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我先出去处理这些文件了。”高途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依旧带着那股让沈文琅胸闷的疏远。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待沈文琅的回应，便抱着那份文件，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办公室。背影清瘦，挺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文琅一个人，以及那股因试探失败、关心被拒而愈发浓烈的、无处发泄的烦躁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失落。
他看着那扇门，仿佛还能看到高途刚才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
解决了？
好一个……解决了。
沈文琅猛地靠回椅背，抬手用力按压着眉心。
他发现，那个他一直视为影子、视为工具的助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得如此难以捉摸，甚至……开始能够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这感觉，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