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接送的开端（1 / 1）
那场短暂却足以颠覆许多人认知的高层会议结束后，高途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那间新分配的、更为宽敞明亮的合伙人办公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那些或探究、或恭维、或隐含复杂的目光，他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
掌心依旧残留着紧张导致的湿冷，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急又乱。墙上那块崭新的、刻着“合伙人 高途”字样的铜牌，在午后斜阳的照射下，反射着冰冷而真实的光芒，提醒着他身份的巨变已然成为事实。不再是藏在文件袋里的秘密，不再是沈文琅口中的宣告，而是真真切切地，烙印在了HS集团的权力构架之中。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人群，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几个小时前，他还深陷在原生家庭威胁和自我身份曝光的绝望深渊，几个小时后，他却站在了这里，成为了这家商业帝国核心圈层的一员，并且……被那个男人宣告为“共度一生的人”。
这一切，快得像一场龙卷风，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撕扯得面目全非。
整个下午，高途都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熟悉的文件和数字来锚定动荡的心神。他审阅着项目下一阶段的预算，批复着各部门提交上来的报告，努力扮演好“高合伙人”这个崭新的角色。然而，思维的间隙，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顶层那间最大的办公室，飘向那个仅仅一墙之隔，却仿佛已经与他生命紧密纠缠的男人。
沈文琅没有再来找他。既没有就早上的事情再做任何解释或安抚，也没有就合伙人的工作提出额外的指示。这种“正常”的留白，反而让高途更加心绪不宁。他是在给自己时间消化？还是……
纷乱的思绪如同缠绕的丝线，理不清，剪不断。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夜色渐浓，办公室外间的助理区传来员工陆续下班的动静，高途才从堆积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他收拾好东西，有些疲惫地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洒下清冷的光辉。他习惯性地走向电梯，却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心脏猛地一跳。
沈文琅正从他那间办公室的方向走来，臂弯里搭着那件熟悉的定制西装外套，步伐从容，像是算准了时间。
电梯门因为感应到人而再次打开。
高途站在电梯内，一时间有些无措，是该出去，还是该等他进来？
沈文琅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径直步入电梯，站在了高途的身侧。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同时也将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焚香鸢尾气息，填满了这狭小的金属空间。
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下行。
密闭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粘稠。高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绷紧。
沈文琅也没有说话。他同样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电梯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冷硬分明。但高途能感觉到，他的余光，或许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无声的、充满了未言明意味的共处，比任何直白的对话都更让高途心慌意乱。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早上的风暴后，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再是纯粹的上司与下属，不再是简单的投资与被投资，而是掺杂了告白、亲吻和那个沉重承诺的、复杂而崭新的联结。
“叮——”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大厅里灯火通明，还有零星加班的员工出入。
高途几乎是立刻就想抬步出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空间。
然而，沈文琅的声音却在他身侧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然：
“我送你。”
高途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头，看向沈文琅。对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送他回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既然接受了那个“合伙人”的身份，默认了那份“共度一生”的承诺，有些界限，就注定要被打破。而沈文琅，显然正在用他的方式，一步步地、不容拒绝地，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HS集团宏伟的大门，夜风带着初冬的凉意拂面而来。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就停在台阶下，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沈文琅为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高途犹豫了一瞬，还是矮身坐了进去。座椅依旧调整着他习惯的位置，车内熟悉的、浓郁的焚香鸢尾气息扑面而来，这一次，却似乎不再仅仅象征着压迫和掌控，还夹杂了一丝……属于私密空间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亲昵。
沈文琅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
与早上来公司时那死寂的沉默不同，回去的路上，沈文琅打开了车载音响，流淌出的是一首节奏舒缓、旋律低回的古典钢琴曲。音乐稍稍冲淡了车内那令人心慌的寂静，却也给这狭小的空间蒙上了一层更加难以言喻的氛围。
高途依旧偏头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流转，却无法映入心底。他能感觉到身边人偶尔投来的、短暂的目光停留，那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侧脸上，带来微妙的灼热感。
他没有问沈文琅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哪里——以他的能力，这恐怕早已不是秘密。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感受着这完全不同以往的“下班旅程”。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栋熟悉的、与HS集团格调格格不入的旧式公寓楼下。昏暗的路灯，斑驳的墙面，与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引擎熄火。
钢琴曲也恰好在此时播完最后一个音符，车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高途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低声道：“谢谢沈总，我到了。”
他依旧使用了敬语，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像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沈文琅只是“嗯”了一声。
高途推开车门，下了车，夜风的凉意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站在车边，犹豫着是否该说声“再见”或者“路上小心”。
就在这时，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了。
沈文琅走了下来。
高途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他……要上来吗？
沈文琅绕过车头，走到他面前，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高途完全笼罩。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
“早点休息。”他开口，声音比在车里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夜色的微哑。
高途看着他，点了点头：“您……也是。”
沈文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高途一时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有关切，有克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做。
只是干脆地转身，重新拉开车门，坐回了驾驶座。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他。
高途看着车内那模糊却依旧充满存在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丝隐秘的悸动。
他最终没有再停留，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破旧的公寓铁门。
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跑车的引擎才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缓缓驶离。
高途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听着那熟悉的声浪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他没有立刻上楼，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胸腔里那颗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
沈文琅将他送到了门口，却克制地没有提出上楼，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和触碰。
这是一种尊重。
给他时间，给他空间，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身份与关系的双重巨变。
高途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早上那个吻的温软触感。
新关系的开端，始于一场崩溃的坦白，一个郑重的吻，一次平静的宣告，和这个……充满了克制与尊重的，接送的开端。
前路依旧迷茫，心绪依旧混乱。
但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走回那个冰冷寂静的出租屋。
有人将他送到了门口。
有人对他说“早点休息”。
有人，在以一种他需要时间去理解和接受的方式，正式地，走进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