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观念的转变（1 / 1）

权力的共享，如同将一柄沉重的、未经开刃的宝剑交到高途手中。最初的几个月，他舞动得笨拙而吃力，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唯恐一个失误，便会伤及自身，更辜负了沈文琅那沉甸甸的信任。他习惯于执行，习惯于在沈文琅划定的框架内寻求最优解，像一个最精密的零件，完美地嵌入HS集团这台庞大的机器。

然而，随着接触的核心事务越来越多，参与的决策层级越来越高，一种微妙的变化，如同地下暗流，开始在他思维深处涌动。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理解和执行沈文琅的战略意图，他开始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判断，甚至……开始发现沈文琅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决策中，偶尔存在的盲点或过于激进的风险。

这种变化最初是悄无声息的。或许只是在两人讨论时，他会多问一句“为什么”，试图理解沈文琅每一个指令背后的深层逻辑。或许是在审阅一份沈文琅已经初步认可的合作协议时，他会用红色的标注，小心翼翼地提出几个关于潜在法律风险或技术可行性的疑问。

沈文琅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他没有制止，反而以一种近乎纵容的态度，默许甚至鼓励着这种“质疑”。他会解释他的考量，也会在高途提出的问题确实切中要害时，毫不掩饰地采纳他的建议。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关于集团未来五年技术路线的核心战略会议上。

会议由沈文琅主持，参与的都是集团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和战略顾问。议题聚焦在是否要投入巨资，收购一家在医疗AI领域拥有突破性算法，但商业模式尚不清晰、且估值极高的初创公司。

大部分与会者，包括几位资深的技术副总裁，都倾向于保守策略，认为风险过高，建议采取技术合作或少量股权投资的方式介入。

沈文琅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深入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显然对那项技术极为动心，其背后代表的未来医疗市场格局，与他规划中的生物科技版图高度契合。他的倾向性很明显，只是在权衡最佳的出手时机和方式。

“技术领先性毋庸置疑，” 一位负责投资的副总裁谨慎地发言，“但估值泡沫太大，市场前景也存在不确定性，直接收购，资金压力和整合风险都……”

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倾向于否定的氛围。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沈文琅左手边、专注听着各方意见的高途，忽然抬起了头。他看向沈文琅，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决策者的沉着。

“沈总，各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保守论述，“我认为，我们应该收购，并且要快。”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几位原本持反对意见的高管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讶异和不解。就连沈文琅，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落在了高途身上。

高途没有回避任何人的视线。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电子屏幕前，动作流畅地调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分析数据图。

“大家担心的主要是估值和风险。”他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但我们都忽略了几个关键点。”

他指向屏幕上的数据：

“第一，这家公司的核心算法，不仅仅适用于医疗影像诊断。我研究了他们底层架构的论文和专利布局，发现其自适应学习模型，稍作调整，完全可以应用于我们正在规划的‘星城’项目的智能安防系统，以及集团物流体系的优化。这是一项具备强大横向扩展能力的基础技术。”

几位技术专家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

“第二，关于估值。”高途切换页面，展示出一份复杂的市场对比和未来现金流预测模型，“如果仅仅将其视为一家医疗AI公司，估值确实偏高。但如果将其视为我们未来整个智能生态系统的‘算法引擎’，那么现在的溢价，是在为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技术壁垒付费。一旦竞争对手，尤其是海外那几个巨头意识到这一点，价格只会更高，甚至根本不会给我们收购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沈文琅脸上，语气加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不能只用现有的商业模式去衡量颠覆性技术的价值。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团队，是一群纯粹的科学家，他们不擅长商业运作，但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以用HS集团的平台和资源，快速将这项技术孵化、应用到多个场景，创造出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商业价值。这不仅仅是收购，这是一次对我们自身技术基因的强化和补完！”

他的论述逻辑严密，视角独特，不仅回应了所有的质疑，更描绘出了一幅远比单纯收购一家医疗AI公司更宏大的战略蓝图。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先前持反对意见的高管们陷入了沉思，有人开始微微点头。

沈文琅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高途。看着他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地阐述观点，眼神锐利，气场沉稳，那清隽的脸上，散发着一种混合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跟在身后、谨小慎微的助理判若两人。

这不是简单的附和，也不是基于对他沈文琅意图的揣测。这是高途基于自身独立的、深入的分析和判断，提出的战略性建议。并且，这个建议，比他原本考虑的方案，更具前瞻性和大局观。

高途说完，看向沈文琅，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表达了自己真正想法后的、畅快淋漓的感觉。

沈文琅与他对视了足足五秒钟。那深邃的眼眸中，各种复杂的情绪飞快闪过——惊讶，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极其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欣慰。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带着一锤定音的力度：

“高总的分析很透彻。”他甚至没有称呼“高途”，而是用了正式的职衔，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肯定，“就按这个方向，立刻组建专项小组，启动收购流程，由高总全权负责。”

“全权负责”。

这四个字，为这场会议画上了句号，也正式为高途在HS集团的核心决策层，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高途还在整理自己的笔记，沈文琅走到他身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下达指令或评价结果，而是用一种近乎平视的目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全新的尊重：

“刚才的分析，很好。”

高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容。这一次，他没有谦逊地推辞，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份赞扬。

“我只是站在集团整体的角度考虑。”

“你早就该如此。”沈文琅淡淡道，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拂过额前一缕微微散落的发丝，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会议上的冷峻截然不同的亲昵，“以后，有想法就直接说，不用等我问。”

高途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收购案的认可，这是沈文琅对他完成从“执行者”到“决策者”心态转变的最终确认。

他不再仅仅是沈文琅意志的延伸，他开始拥有并敢于展现自己的意志，并且，他的意志，正在被沈文琅所重视，所接纳。

观念的转变，如同破茧。

挣脱了自我设限的厚茧，他终于能够舒展翅膀，以平等的姿态，与那只一直引领他、也束缚他的雄鹰，并肩翱翔于同一片天空。

他的天空，从此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