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检查当日（1 / 1）
圣心医院顶层的VIP检查区，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行时极其低微的嗡鸣，以及空气净化系统循环的微弱风声。这里没有普通医院的嘈杂与拥挤，环境私密而舒适，但那份属于医疗空间的、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无形中的严肃氛围，依旧让高途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穿着柔软的检查服，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沈文琅与那位气质沉稳的主治医生低声交谈。沈文琅的背影挺拔而冷硬，一如往常，但高途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那焚香鸢尾气息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凝滞与紧绷。
他心下不禁有些无奈，又有些暖意。不过是次体检，沈文琅却表现得如临大敌，甚至推掉了上午一个不算紧急的会议，亲自陪他过来。这份过于郑重的关切，让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易碎的琉璃，却也真切地感受到被珍视的分量。
“只是常规检查，你不用这么紧张。”趁着医生去准备仪器的间隙，高途轻声对走回来的沈文琅说，试图缓和一下过于凝重的气氛。
沈文琅在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那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很快就好。”他低声说，语气听起来很平稳，但高途能感觉到他指腹无意识摩挲自己手背时，那细微的、泄露了内心并不平静的力道。
检查项目比高途预想的要多，也……更深入。除了常规的抽血、影像检查，还有一些他不太明白的、针对腺体功能和特定激素水平的精密检测。沈文琅始终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几乎没有松开过。
当高途躺上B超检查床，冰凉的耦合剂触碰到他平坦的小腹时，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沈文琅立刻上前一步，站在检查床旁，另一只手安抚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紧紧盯着操作医生和旁边的显示屏。
检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几人的脸庞。医生操作着探头，神情专注，偶尔会发出几个简短的指令。高途看着屏幕上那些他看不懂的、黑白灰交织的影像，心中莫名地有些发慌。他忍不住偏过头，看向沈文琅。
沈文琅也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却也格外专注。见他看过来，沈文琅微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我在”的信号。那一刻，高途所有的不安仿佛都找到了锚点，缓缓沉淀下来。他甚至忽略了身体的不适，只顾着感受掌心那份坚定而温暖的守护。
他忽然觉得，就算沈文琅是小题大做，就算这次检查最后证明只是虚惊一场，能有这样一个人，因为担心他而如此紧张，如此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所有的检查终于结束。高途换回自己的衣服，和沈文琅一起被请到医生的办公室等待结果。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被无限拉伸。高途捧着护士送来的温水，小口喝着，试图压下喉咙里隐约又泛起的恶心感。沈文琅则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望着楼下的花园，背影僵硬，周身的气息压抑而沉寂。
高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点因为被“过度保护”而产生的无奈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想，以后一定要更注意身体，不能再让他这样担心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拿着厚厚的检查报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了然与祝贺的笑容。
高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沈文琅。沈文琅也迅速转过身，目光如炬地射向医生，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医生没有卖关子，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先是在沈文琅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了那毫不掩饰的紧张，然后温和地看向高途，微笑着，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说道：
“沈总，高先生，恭喜。”
恭喜？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等待的焦灼与沉默。
高途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在此刻的含义。恭喜什么？他身体没事？值得恭喜？
沈文琅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冰冷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极致的错愕与……某种不敢置信的猜测。
医生看着两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写满震惊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他晃了晃手中的报告，语气更加温和地解释道：
“高先生不是生病。”他顿了顿，仿佛要给予他们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布：
“您怀孕了。”
“目前看来，大约四周。”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空气凝固，声音消失。
高途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大脑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带笑的嘴角，又茫然地转向身旁的沈文琅。
怀孕？
他？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甚至因为近期不适而显得有些单薄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在他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悄然孕育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发冷，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求助般地看向沈文琅。
沈文琅的反应，比他更加剧烈。
在听到“怀孕”二字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甚至……还有一丝近乎恐慌的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医生，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者误诊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医生笃定而温和的祝贺。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移到了高途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
有他的……
孩子？
他和……高途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核弹，在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检查报告被医生轻轻放在桌面上的细微声响。
医生似乎对两位准父亲如此“震撼”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他保持着专业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高途依旧维持着抚着小腹的姿势，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而沈文琅，在经历了最初的、堪称天崩地裂的震惊之后，目光终于从高途的小腹，缓缓移到了他苍白失血、写满无措的脸上。
那空洞与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中翻腾的巨浪。
他看着高途那双失去了焦距、微微颤抖的眼眸，看着他单薄得仿佛随时会倒下身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责任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的复杂情绪，如同破晓的曙光，猛地冲破了他所有的震惊与茫然。
他上前一步，不再是隔着距离，而是伸出双臂，将浑身冰凉、瑟瑟发抖的高途，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他的拥抱，不再是之前的安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烙印般的、不容置疑的确认与守护。
他在高途耳边，用一种沙哑得几乎变调，却异常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当爸爸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在确认一个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崭新的事实。
高途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里面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狂野而混乱的心跳声。
这心跳，这拥抱，这难以置信却又真实无比的消息……
终于，击碎了他所有的防线。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被这过于汹涌、过于突然的命运，彻底淹没的茫然与……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