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不眠之夜（1 / 1）

将乐乐接回家的第一个白天，就在这种初为人父的手忙脚乱、小心翼翼与偶尔成功的巨大喜悦交织中，磕磕绊绊地过去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偌大的宅邸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奶香、消毒湿巾和淡淡信息素的“家庭”气息所填充。沈文琅和高途将已然熟睡的乐乐安顿在他那堪比安全堡垒的婴儿床上，两人站在床边，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在柔和的夜灯下安然酣睡，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感与一丝暂时尘埃落定的疲惫。

“你身体还没恢复，早点休息。”沈文琅揽着高途的肩膀，将他带离婴儿房，声音是刻意压低的轻柔。高途生产消耗巨大，虽已调养了一段时间，但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沈文琅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高途确实感到浑身骨架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尤其是腰骶部，酸软无力。他靠在沈文琅身上，点了点头，几乎是一沾到主卧柔软的大床，沉重的眼皮就耷拉了下来，意识迅速沉入温暖的黑暗。沈文琅为他掖好被角，看着他瞬间陷入沉睡的疲惫侧脸，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这才悄声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并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去了书房。尽管已经将大部分公务移回家中处理，但一些核心决策和紧急文件仍需他亲自过目。他打算处理完这些，再回房陪着高途，顺便留意隔壁婴儿房的动静。他自信地认为，凭借他超乎常人的精力与掌控力，协调工作与初为人父的职责，并非难事。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新生婴儿，尤其是他们这个被命名为“乐乐”、似乎精力格外充沛的儿子，对夜晚宁静的颠覆能力。

深夜，万籁俱寂。当时钟的指针滑过凌晨两点，沈文琅刚审阅完一份并购案的补充协议，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时——

“哇啊——！”

一声极其嘹亮、毫无预兆的啼哭，如同精准投放的警报，猛地刺破了深夜的宁静，从隔壁婴儿房穿透隔音良好的墙壁，清晰地钻入他的耳膜！

沈文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所有疲惫瞬间不翼而飞。他丢下文件，大步流星地冲向婴儿房，甚至比听到紧急会议通知时反应还要迅速。

当他推开婴儿房的门时，高途也已经被哭声惊醒，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脸上带着睡眠被强行中断的迷茫与担忧。

“你别动，我来。”沈文琅立刻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他快步走到婴儿床边。

只见乐乐躺在那里，小脸憋得通红，攥紧的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眼睛紧闭着，张大的嘴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委屈又愤怒，仿佛遭受了天大的不公。

沈文琅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白天护士教导的步骤和他在“孕期学习”中看过的理论知识。他先尝试着俯身，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低唤：“乐乐？”

回应他的是更加响亮的哭声。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乐乐的脸颊，试图安抚。小家伙不耐烦地扭开头，哭得更加起劲。

“可能是饿了，或者尿了。”高途靠在床头，虚弱地提醒，眉宇间满是心疼与焦急。

沈文琅点头，动作略显僵硬地开始解襁褓。在商场谈判桌上能精准抓住对手每一个漏洞的他，此刻对付那小小的、黏连的魔术贴，却显得有些笨拙。好不容易打开，一股异味弥漫开来——果然是尿布需要更换了。

沈文琅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转身去取干净的尿布和湿巾。他严格按照步骤，动作虽然远不如护士娴熟流畅，却异常认真谨慎。擦拭，更换，包裹……每一个环节都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的仪式。过程中，乐乐并不配合，小腿乱蹬，哭声不绝，沈文琅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始终保持着极致的耐心。

换好干净的尿布，乐乐的哭声稍微减弱了一些，但依旧抽抽噎噎，小嘴一瘪一瘪，显然并未满足。

“应该是饿了。”沈文琅判断道，立刻又转身去厨房冲泡奶粉。

寂静的深夜，厨房里响起烧水、量取奶粉、摇晃奶瓶的声音。沈文琅盯着奶瓶上的刻度线，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调配什么重要的化学试剂。测试温度，确认无误后，他拿着温热的奶瓶快步回到婴儿房。

将奶嘴凑到乐乐嘴边，小家伙立刻凭借本能含住，贪婪地吮吸起来。响亮的哭声终于止歇，只剩下满足的、细微的吞咽声。

沈文琅和高途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喂完奶，拍完嗝，将再次睡着的乐乐放回婴儿床，不过短短半个小时——

“哇啊——！”

嘹亮的哭声再次响起，毫无道理，不容商量。

这一次，既不是尿湿，也不是饥饿。沈文琅抱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轻轻摇晃，哼唱着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不成调的摇篮曲，释放出温和的焚香鸢尾信息素试图安抚……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乐乐依旧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只是为了宣示自己对这个夜晚的主权。

高途挣扎着想要起来帮忙，被沈文琅严厉的眼神制止。他看着沈文琅抱着孩子，在柔和的夜灯下，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无奈，却又无比坚定地来回走动着，心中酸软一片。

时间在哭声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光。

当乐乐终于在沈文琅坚持不懈的、机械般的踱步和低沉的信息素安抚下，再次耗尽力气，抽噎着沉沉睡去时，沈文琅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和肩膀都已经僵硬麻木。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拆弹专家般，将怀里这个终于安静下来的“小炸弹”重新安置回婴儿床，确认他呼吸平稳，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主卧。

高途一直强撑着没睡，看到他进来，立刻投去关切的目光。沈文琅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他脱下外套，躺上床，将高途重新拥入怀中。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却因为过度缺觉和神经紧绷而异常清醒，甚至有些嗡嗡作响。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缺觉”的滋味。这不是通宵工作后的精神亢奋，而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被掏空了的、混合着肌肉酸痛与精神涣散的极致疲惫。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商业鏖战都要耗费心神。

“辛苦你了……”高途在他怀里，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感激，轻轻环住他的腰。

沈文琅闭上眼，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臂弯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小小身体的重量和温度。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辛苦吗？

是的，身体是疲惫的。

但看着高途能得以安睡，看着乐乐最终在他怀里平静下来，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责任的满足感，又冲淡了那份疲惫。

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个不眠之夜。

未来，或许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在等待着他们。

但此刻，拥着爱人，听着隔壁房间里儿子平稳的呼吸，他觉得，这一切的“混乱”与“辛苦”，都构成了“家”最真实、最宝贵的底色。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对沈文琅和高途而言，为人父的漫长修行，也在这不眠的夜晚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