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开始了(1 / 1)
设身处地。
这四个字对秦宴来说十分罕见。
毕竟登基之前无人在意,登基之后又并不需要。
但今日,他竟也会代入旁人的视角,替他们去思量。
更准确来说。
是柚柚的视角。
夔国是他的地盘,更别提这还是在都城,在皇宫中。
任她有千般手段,他都有办法不教消息传到柚柚的耳中。
但是这样做了,他就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靠欺骗逃避得来的感情,是他不屑于拥有的。
“柚柚这几天也很想你,总是梦到你。”秦宴如今看起来倒是相当平和。
“你可以带她走。”
福安垂头丧气的,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江若云的神情也微微一动,显然没料到他会松口得如此之快。
“但不是现在。”秦宴补充道,“明日便是饕餮宴,此事关乎夔国安危,也关乎那只凶兽的最终去向。柚柚是祭司,她必须在场。”
这既是事实,也是他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一点时间。
“饕餮宴之后,朕会亲自派人,护送你们回大夏。”
他以为江若云会不信任他。
然而,江若云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份审视的意味淡去。
“可以。”她开口,“穷奇已经把你们的交易告诉我了。”
秦宴动作一顿。
江若云继续说道:“为了解决饕餮这个麻烦,也为了柚柚的安全,饕餮宴结束之前,我不会带她离开。陛下放心,我会配合你们的。”
她坦然得让秦宴都生出了几分错愕。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道貌岸然的说辞,什么国家大义,什么苍生安危,瞬间都显得多余了。
原来,对方什么都清楚。
秦宴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显得有些可笑。
他曾经阴暗地想过,要是柚柚的爹娘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待她不好,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替柚柚铲除蛀虫,以此来得到抚养她的权力。
确实可笑。
这位殿下和柚柚生得并不像,但他却能感受到她们在性格方面的相似之处。
或许也正因如此,柚柚才被教养得很好。
这也是他想要个孩子却从未想过自己去生育的原因,歹竹出好笋也只是有概率的,一想到生出来的玩意可能和自己一个样,秦宴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如此,甚好。”他缓缓颔首,疲惫地靠回椅背,“那明日,便有劳公主了。”
福安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陛下这是......彻底认输了啊。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样的陛下,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有了些人味儿。
===
饕餮宴当日,天光微亮。
整座都城都笼罩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寻常百姓被要求待在家中,紧闭门窗,街道上除了巡逻的禁军,再无旁人。
往日里热闹的街道,此刻空旷得近乎死寂。商铺紧闭,摊贩绝迹,连一声犬吠都听不见。只有秋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身着玄甲的禁军士兵沉默地穿梭在空旷的街巷间,铠甲摩擦发出铿锵声。
风雨欲来。
整座都城都像是清了场的舞台,只待着大戏拉开帷幕。
......
来自各国的使臣团,在禁军的护送下,依次出了城,前往早已布置好的祭天高台。
“这瞧着哪里像设宴?谁家宴设在荒郊野岭的,这不是妥妥的怠慢?”
“怎么的,鸿门宴就不是宴了?”
“......你说的也是,唉,就是不知道陛下非得带着公主来凑什么热闹。”
高个使臣的声音中难免有了些不解,面前的场景看得他心有余悸,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平时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这种场面的热闹,也得有命看啊。
他一旁稍矮些的使臣嘲笑他:“就是些装神弄鬼的戏码,你还不了解夔国吗?他们就是这样的,你连这都怕?”
夔国这位新帝的手段,他是早有耳闻的。弑兄夺位,手段酷烈,登基后更是大刀阔斧地清洗朝堂,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现在居然搞出什么饕餮宴,还广发请柬,邀请四方来观礼。
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在古籍志怪里见过饕餮这两个字。
再联想到夔国独有的祭祀文化,几乎就能在心里断定,这多半是想借饕餮之名立威,哪来什么危险。
“你可闭上你的嘴。”他警告道,“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告发到了陛下面前,我可不会给你求情。”
那高个的使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难免埋怨道:“好端端的,吓我做什么?咱们陛下......自登基后,脾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的,至于吗?”
矮个的翻了个白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不成登基了里头就换了个人了?
马车停稳,有内侍上前引路。
他们整了整官袍走下了马车。
祭天台设在城郊一出最开阔的广场上,高九丈,通体由白玉砌成,高台之下,各国使臣的位置早已安排妥当,泾渭分明。
位置显而易见的稀疏,大部分反倒还空着。
也正常,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各国的皇室都很少会有人来掺和这份热闹的,就算算上随身伺候着的侍从和使臣们。
也用不了多少位置。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夏使臣团的位置上。
为首的女子气质出尘,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无法让人忽视。正是大夏那位备受宠爱的长念公主,江若云。
他微微眯眼,心下更是嘀咕。连大夏都派了公主亲至,看来秦宴这次的排场,是做足了。只是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是被什么由头给骗来的。
等待是漫长的,空气中弥漫的异香越来越浓郁,那是一种混合了多种珍稀香料的味道,闻之令人心神不宁。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
一群身着统一黑衣的男女出现在台前,无声地坐下。
高个年纪较轻,不认得他们,故而悄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穿成这样,像来参加葬礼一样。”
他自认声音已经放得极低,甚至就连紧挨着他落座的矮个都没听清。
但那群人中,为首的青年,目光瞬间锁定了他的方向,投来警告的一瞥。
几乎是瞬间,高个就觉得自己心脏怦怦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去了一般。
矮个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还困惑地转头问他:“你刚刚后半句说了啥?你不认识他们也正常,这是云螭宫的人,云螭宫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真......”真是古怪吓人。
有了刚刚那遭,他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他们安静地坐着,看着那属于云螭宫的位置被逐渐填满,才惊觉他们今日来的人竟如此之多。
倒像是为了他们准备的宴席似的。
而且说是说开宴,却只草草地摆了些果盘和凉菜,似乎是要等着人到齐了再开始上菜。
夔国皇帝没来,只能看不能吃,高个的嘴闲不住,很想就这个古怪的画面和身旁的人吐槽几句,但又想到刚刚被警告,让他都有些不敢再出声。
就在众人开始有些不耐烦时,钟声响起,悠远绵长。
“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所有人立刻起身,躬身行礼。
沂国的使臣垂着头,用余光瞥向高台的方向。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帝王身着繁复的龙袍,头戴冠冕,珠玉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身形挺拔高大,肩背宽阔,一步步走上高台并未停留。
这确实是传闻中那个令人畏惧的暴君。
使臣心头一凛。
然而,下一刻,他却愣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秦宴的身侧,牵着一只小小的手。
一个穿着祭司袍服的小女孩,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那身原本庄重到有些沉郁的深色祭司袍,穿在她身上却莫名多了几分稚气的可爱。
袍服显然是特制的,尺寸合身,但依旧衬得她更加小小一只。她头上没有戴繁重的头冠,只是用同色的发带将柔软的黑发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小手紧紧攥着秦宴的手指,像只误入猛兽领地、小心翼翼跟着家长的小动物,与前头冷肃的秦宴截然不同,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虽然人多,但那双乌溜溜的杏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胆怯。
明明这么小一只,目光落下的时候,却与所站的高度毫无违和。
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她就是那个祭司?
使臣心中闪过一丝荒谬。
就这么小的祭司,真不是在玩过家家吗?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秦宴。
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帝王,在登上高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时,竟自然而然地弯下腰,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祭天台中央的座位上。
整个过程中,他低头看着女孩的表情,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柔和。
除却这一幕的震撼之外。
使臣忽然觉得有点......有点不对劲。
这个夔国新祭司的脸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逐渐移到前方。
“有点像...”
“不是一般的像啊,越看越像......”
“这就是本人吧!”
这不就是当时陛下在大夏围猎场总带在身边那个孩子吗?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孩子高攀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后来发现人家是郡主,用不着来攀高枝,被狠狠打俩的那位吗?
怎么个事啊?
这怎么忽然又成了夔国的公主了??
这些先不谈。
他们现在忽然有点好奇——
坐在前头的陛下,看着这一幕,是个什么反应。
只可惜好奇心远比胆子大。
他们再怎么好奇也不敢上去看看陛下的表情。
......
柚柚坐在大椅子上,两只小脚丫还够不着地,在半空中晃悠着。
她一点也不紧张,反而觉得很好玩。
底下好多人呀!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江若云的位置,开心地冲她挥了挥小手。
江若云也看到了她,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安抚。
秦宴将一切安排妥当,站定在柚柚身侧,目光扫过全场。
“今日,朕设饕餮宴,祭告天地,以安社稷。”
他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
随后,数名禁军抬着一个巨大的,被红布覆盖的托盘,走上了高台。
当红布被揭开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香,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的香料味。
那托盘之上,盛放的并非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一块剔透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