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巧合”的茶饮（1 / 1）

沈文琅那套无声的“圈养”策略，如同细密的网，将高途的工作与生活逐渐笼罩。准点下班，强制共进的营养午餐，加班时的补品与专车……每一项安排都打着“效率”或“公司福利”的旗号，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却又微妙地剥离了最初那份令人胆寒的压迫感，转而变成一种更令人无所适从的、密不透风的“关照”。

高途像一个被精心编程的机器人，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他按时离开公司，机械地吞咽那些据说能调理他“贫血和神经衰弱”的昂贵餐食，在不得不加班的深夜，沉默地喝下保温壶里温热的参茶。他的身体，在这些外力强行灌注的“滋养”下，似乎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眩晕，指尖的颤抖也略微平复了些许。但这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是一根越收越紧的绳索，提醒着他，自己正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掌控，连健康状况都成了对方需要“管理”的指标。

就在高途逐渐“习惯”了这种扭曲的新常态时，沈文琅的“关怀”再次升级，触及到了一个更细微的日常角落——饮品。

这天清晨，高途如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习惯性地走向咖啡台，准备为沈文琅冲泡那杯温度必须精准到八十五度的黑咖啡。然而，当他打开存放咖啡豆的柜子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旁边多出来的一套崭新的、质感温润的白瓷茶具，以及几个包装古朴雅致的茶叶罐。

他正愣神间，沈文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依旧清晰：

“不用弄咖啡了。”

高途转过身，只见沈文琅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

“朋友送了些茶叶，品质尚可，但数量太多，我一个人喝不完。”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从今天起，换成这个。”

高途怔住了。沈文琅对咖啡的挑剔是出了名的，那特定的产区、烘焙深度和冲泡水温，几乎成了他办公室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现在，竟然说换就换？还是因为……“朋友送得太多”这种听起来极其敷衍的理由？

他迟疑地看向那些茶叶罐，上面的标识显示是顶级的安神白茶和温补的红茶，都是对神经和肠胃极为温和的品类。

“可是沈总，公司的咖啡豆……”他下意识地想确认，或者说，是想抓住一点熟悉的、可预见的轨迹。

沈文琅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目光扫过高途，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带着他惯有的、对“质疑”的不耐，但说出口的话，却巧妙地将矛头转向了别处：

“公司的咖啡豆？”他轻嗤一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那种廉价的、过度烘焙的垃圾，除了提神醒脑（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对身体有任何益处吗？除了刺激神经，加重肠胃负担，我想不出饮用它的任何理由。”

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靠，目光重新落回高途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专断的结论口吻：

“以后就喝茶。你跟我一起。”

“……”

高途站在原地，感觉喉咙有些发紧。沈文琅这番对咖啡的贬低，听起来像是他一时兴起的挑剔，但结合近期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份体检报告里提到的“神经衰弱”和“肠胃功能偏弱”，这些话落在高途耳中，却像是被赋予了另一层深意。

减少咖啡因摄入……

改善神经衰弱……

温和滋养……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对应着他身体的问题。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沈文琅在用这种指桑骂槐的方式，再一次隐晦地提醒他——你的身体状况，我一清二楚，并且，我在“帮你”调整？

一股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升。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人能清晰地看到他所有的脆弱和不堪，并且随意地调整着罩子里的环境，而他，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还站着干什么？”沈文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催促，“泡茶。水温八十度，先烫杯。”

高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默默地走到茶台前。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开始操作那套陌生的茶具，温热杯盏，取茶，注水。清雅恬淡的茶香随着水汽氤氲开来，逐渐驱散了办公室里残留的、属于咖啡的浓烈苦涩。

他将冲泡好的第一杯茶，小心地放在沈文琅手边固定的位置。

沈文琅端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浅浅尝了一口，评价道：“尚可。” 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周身那冷冽的焚香鸢尾信息素，似乎在这清雅的茶香中和下，也变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然后，他指了指茶台上另一只已经烫好的空杯：“你的。”

高途看着那只洁白剔透的杯子，犹豫了一下。与沈文琅共用一套茶具，分享同一壶茶……这比一起吃饭，感觉更加……亲密，也更加令人不安。

“需要我再说一遍？”沈文琅的声音冷了几分。

高途不再迟疑，立刻拿起杯子，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甘甜和安抚人心的暖意，确实比黑咖啡更让人舒适。但他却品不出丝毫滋味，只觉得那暖流所过之处，都带着被标记、被掌控的烙印。

从那天起，HS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再也闻不到咖啡的醇苦。取而代之的，是每日变换的、却无一例外都对身体温和有益的茶香。

沈文琅似乎真的对茶叶产生了兴趣，偶尔会“随口”点评几句，或者让高途记录下他对不同茶品的感受，美其名曰“筛选出最适合长期饮用的品类”。他甚至“顺手”给了高途几罐同样的茶叶，理由是“堆在那里占地方，你拿去喝，免得浪费。”

高途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他坐在沈文琅对面，喝着那据说能“安神补气”的茶汤，看着窗外日升月落，感觉自己像一株被强行移植到温室里的植物，被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光照、水分和养分。

外在的威胁似乎消失了，妹妹的医疗债务清了，骚扰的父亲消失了，连伤身的咖啡也被换掉了。

可他却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更精致、更无法挣脱的牢笼。

沈文琅的“软”，比之前的“硬”，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看不透那双深邃眼眸背后的真实意图，只能在这片被精心营造出的、看似温和无害的环境里，抱着那个沉重的秘密，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