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风暴前的平静（1 / 1）

那缕短暂交锋、转瞬即逝的鼠尾草清苦，如同投入沈文琅心湖的一颗微小却沉重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证实或处置的“问题”，而是与高途苍白隐忍的脸、偶尔流露的脆弱、以及那份在他强势“关怀”下悄然滋生的依赖感，交织成了一幅更加具体、更牵动他心神的画像。

沈文琅站在办公室巨大的电子日历前，目光沉静地扫过屏幕上高亮标记的日期。他拥有着绝对精准的记忆力和规划能力，对于高途那份规律得近乎刻板的请假记录——每个月下旬，24或25号，“身体不适”——早已烂熟于心。

根据推算，距离下一个周期，只剩不到三天。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以往他或许会带着审视和冷眼，看着高途以拙劣的借口请假离开，心中或许还有一丝被隐瞒的不悦。但现在，那份调查报告上冰冷的“长期滥用抑制剂”、“信息素紊乱”、“不可逆损伤”等字眼，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他的认知里。

他知道，高途所谓的“身体不适”，是一场必须独自面对的、被药物强行扭曲和压制的生理风暴。他知道，那单薄的身体将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一股莫名的焦躁，在他心底盘旋。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由高途独自躲回那个冰冷的出租屋，靠着加倍剂量的抑制剂和顽强的意志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硬扛过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但直接介入是行不通的。高途那敏感如惊弓之鸟的性格，任何过于直白的关怀或询问，都只会被他视为试探或威胁，从而缩回更坚硬的壳里。

沈文琅需要一种更巧妙、更符合他掌控风格，却又不会惊扰到对方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当高途如同往常一样，提前到达办公室，开始准备工作时，内线电话响了。

“高途，进来。”

高途的心下意识地一紧。每一次被单独叫进办公室，都伴随着未知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沈文琅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档案柜前，手里拿着几份厚厚的文件袋。他转过身，将文件袋递给高途，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是集团过去三年与欧洲几个合作伙伴的非核心往来信函和背景资料，需要进行初步的电子化归档和关键词提炼。”他顿了顿，补充道，“工作量不大，但需要细心。你拿回去处理，周五之前完成即可。”

高途愣住了。

拿回去处理？

在家工作？

这太不寻常了。沈文琅向来要求核心助理必须在视线范围内，确保随时响应。而且，这类归档工作，通常也并非需要他这样的首席助理亲自处理的紧急或核心事务。

“沈总，这些资料……”他下意识地想确认优先级，或者说，是想探寻这反常安排背后的意图。

“怎么？”沈文琅挑眉，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觉得任务太简单，配不上你的能力？”

“不，不是的……”高途连忙否认。

“那就照做。”沈文琅转过身，不再看他，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这几天没什么紧急事务需要你必须在场。把这些基础工作做好，也是一种效率。保持通讯畅通，有急事我会找你。”

他的话语，将这份突如其来的“外派”任务，包装成了合理的资源调配和对基础工作的重视。

高途抱着那几份沉甸甸的文件袋，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真的是……巧合吗？

在他发热期即将来临，身心都即将陷入最低谷的时候，沈文琅恰好安排他处理这些可以在家完成的、不紧急的轻度工作？这简直像是……特意为他空出了一段可以独自应对难关的时间？

这个念头让高途感到一阵心悸。

沈文琅连这个……都算到了吗？

他是不是已经根据那些请假记录，精准地推算出了他的周期？这份“体贴”的安排，是另一种形式的监控和掌控？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在公司、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以免造成麻烦？

各种猜测在他脑海中疯狂交战，让他心乱如麻。

“还有事？”沈文琅坐下，拿起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问，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没有。沈总，那我先出去了。”高途压下翻腾的思绪，低声应道，抱着文件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合上的声音传来。

沈文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沉地望向那扇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个正抱着文件、满心疑虑离开的背影。

他知道高途会怀疑，会不安。

但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不惊动对方，又能确保对方可以在相对安全、私密的环境里度过难关的方式。他无法阻止那场风暴的到来，只能提前为他清出一片可以躲避的港湾，哪怕这港湾的提供者，本身就被视为最大的威胁。

高途抱着文件，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自己的工位。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必要的物品，在同事们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沈总的助理竟然可以带核心资料回家办公？），提前离开了公司。

当他走出HS集团宏伟的旋转门，踏入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中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背后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而此刻，他暂时获得了有限的“放风”时间。

但他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

身体的深处，那股熟悉的、令人恐惧的燥热和空虚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腺体传来隐约的胀痛，提醒着他，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厦顶层那反射着阳光、看不见内部的玻璃幕墙。

沈文琅……此刻是否也正站在那后面，如同一个冷静的观测者，计算着风暴来临的时间？

高途抱紧了怀里的文件袋，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他转过身，汇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单薄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又带着一种奔赴未知战场的决绝。

而顶层办公室内，沈文琅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知道，平静即将结束。

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

而他，这个一直试图掌控一切的旁观者（或者说，参与者），也将迎来一场对他自己而言，同样未知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