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毒舌的偏移(1 / 1)
那层由沉默和信息素构筑的微妙平衡,并未让沈文琅变得温和。他依旧是那个言辞犀利、要求严苛的HS集团总裁,只是他毒舌的炮火,悄然发生了精准的偏移。
变化首先体现在会议上。
以往,高途总是坐在沈文琅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如同一个无声的记录者。但不知从哪一次高管例会开始,他的座位被固定安排在了沈文琅右手边的位置,与几位核心副总并列。那张桌子紧挨着沈文琅的主位,距离近得高途甚至能看清沈文琅翻阅文件时,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这个位置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它无声地宣告着高途地位的提升,也将他更直接地暴露在沈文琅的视线范围和各路高管意味不明的目光之下。高途如坐针毡,每次开会都感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只能越发绷紧神经,确保自己的记录和准备万无一失。
而沈文琅的毒舌,在这些会议上,找到了新的靶子。
当市场部提交的季度报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数据衔接错误时,沈文琅没有像以前那样先瞥高途一眼,而是直接将报告摔在桌上,冰冷的目光锁定了战战兢兢的市场部总监。
“李总监,你的团队是集体失明,还是觉得我沈文琅的时间可以随便浪费?”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扎得人头皮发麻,“这种小学生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出现在最终提交的报告里?我看你这个总监的位置,坐得太舒服了!”
李总监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连声道歉。
高途低着头,飞快地记录着,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能感觉到,沈文琅在发火时,周身那冷冽的焚香鸢尾信息素会带上锐利的边缘,但那股压力并非冲着他而来,反而……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会议的硝烟与他隔开了一些。
更让高途心惊的是,沈文琅在猛烈抨击其他人时,偶尔会突然话锋一转,用一种对比极其鲜明的、近乎平静的语气,提及他。
“同样的数据源,高助理上周做的初步分析里,为什么就能精准地标注出风险点?”沈文琅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自己右手边那个低垂的脑袋上,虽然高途并未抬头与他对视,“是他比你们多长了一个脑子,还是你们根本没带脑子来上班?”
“……”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高管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高途。那目光里,有探究,有惊讶,也有难以掩饰的羡慕,甚至是一丝嫉妒。
高途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脸颊滚烫。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这种被置于聚光灯下、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偏袒”,让他感到无比难堪和恐慌。沈文琅到底想干什么?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然而,沈文琅似乎乐此不疲。
当某个项目组因为沟通不力导致进度严重滞后,被沈文琅骂得狗血淋头时,他会冷冷地补充一句:“沟通很难吗?高助理负责协调的跨部门项目,涉及七八个团队,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有沟通障碍?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当有人提交的方案逻辑混乱、缺乏可行性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嘲讽:“这种垃圾也敢拿来给我看?拿去给高助理当反面教材都嫌不够格!看看他是怎么构建逻辑框架的!”
一次,两次,三次……
高途从最初的极度不适和惶恐,渐渐变得有些麻木。他发现,沈文琅虽然语气刻薄,但指责的点都精准地落在实处,并非无理取闹。而且,他提及自己时,虽然方式令人尴尬,但所说的……似乎都是事实。
他确实注意到了那些数据风险。
他协调的项目确实推进顺利。
他构建的逻辑框架,也确实是反复推敲、力求严谨。
渐渐地,会议室里的氛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初,大家看高途的眼神,多少带着点“凭什么是他”的酸意。但随着沈文琅一次次地、用他们无法反驳的事实将高途的工作能力拎出来作为标杆,那种酸意逐渐被一种复杂的信服所取代。
“高助理……确实心细如发。”
“那个逻辑框架,做得是真漂亮。”
“唉,是我们自己没做到位,怪不得沈总发火。”
这些私下里的议论,偶尔会飘进高途的耳朵里。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不是源于沈文琅那令人窒息的“特殊关照”,而是源于他自身实实在在的工作能力和成果,通过沈文琅那近乎残酷的对比方式,被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并且,得到了默认。
他发现自己紧绷的脊背,在听到那些议论时,会不自觉地微微放松一丝。他发现自己在准备会议材料时,会更有底气,更加专注于事情本身,而不是一味地恐惧沈文琅的审视。
他甚至开始敢于在沈文琅询问时,抬起头,简洁清晰地陈述自己的分析,尽管目光依旧会快速移开,不敢与那双深邃的眼睛长时间对视。
沈文琅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看着高途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恨不得隐形,到如今虽然依旧沉默低调,但眼神里逐渐有了专注和专业的光彩,偶尔回应问题时,声线也稳了许多。
他表面维持着惯有的冷硬和“耐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份因高途迟迟不给出更明确的回应而产生的烦躁,正在与日俱增。
他的毒舌,他的对比,既是树立权威、鞭策下属的手段,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笨拙的催促?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高途:看,你很好,比他们都好。你值得被我特殊对待。所以,你还要我等多久?
然而,高途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被专业认可”的微妙成就感中,对于他更深层的意图,依旧懵懂,或者说,依旧在逃避。
这天,一个关于集团未来五年战略方向的务虚会上,讨论异常激烈。几位元老级高管固守己见,与沈文琅力推的新兴领域布局产生了不小冲突。
高途按照沈文琅之前的要求,准备了一份详尽的、关于竞争对手在相关领域动态和潜在风险的分析报告。在争论陷入僵局时,沈文琅点了他的名。
“高途,”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争论中显得格外清晰,“把你那份分析报告的核心结论,说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高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惯有的紧张,拿起自己准备好的提纲,条理清晰、数据扎实地开始阐述。他没有加入主观争论,只是客观地呈现事实和分析过程。
当他讲完,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
沈文琅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刚才争论最激烈的几位元老,最后,落在了高途身上。
这一次,他没有用对比的方式,也没有夹杂刻薄的点评。他只是用了一种极其平淡,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出其中分量的语气,说道:
“分析得很透彻。数据扎实,逻辑严谨,眼光也很准。”
他顿了顿,补充了四个字:
“做得不错。”
“……”
没有对比,没有嘲讽,只是直接的、纯粹的肯定。
高途怔住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有些失礼地、直直地看向了沈文琅。
沈文琅也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了平日开会时的凌厉,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专业能力的欣赏,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仿佛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的意味。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高途的眼眶。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失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谢谢沈总。”
那一刻,他心中那层因为长期伪装和压抑而覆盖上的厚重冰壳,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敲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沈文琅的毒舌偏移了方向,将他推到了众人瞩目且羡慕的位置。
而这一次不带任何对比的、直接的夸奖,则像一束阳光,穿透了冰壳的裂缝,照亮了他内心深处,那片渴望被真正“看见”、而非仅仅因为性别或伪装而被“特殊对待”的干涸之地。
他依旧害怕沈文琅,依旧困惑于未来。
但一种久违的、名为“自信”的东西,正在这片被精心圈禁的土壤里,挣扎着,破土而出。
沈文琅看着高途微红的耳根和迅速低下的头,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烦躁似乎被这小小的、真实的反应抚平了一丝。
他知道,急不得。
但他也知道,他等待的东西,似乎……快要看到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