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妹妹的感谢（1 / 1）
沈文琅那句不带任何对比色彩的“做得不错”，如同投入高途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它不像以往那些令人坐立不安的“偏袒”，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对他自身价值的确认，悄然滋养着那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名为“自信”的嫩芽。尽管面对沈文琅时，他依旧会下意识地垂眸，心跳失序，但至少在处理工作时，那份源自能力的底气，似乎比以前足了一分。
就在这种微妙的、内里悄然变化，表面却维持着诡异平衡的状态下，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如同另一道强光，骤然穿透了他生活中层层叠叠的迷雾。
是妹妹高晴的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
“高先生，好消息！”医生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高晴小姐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各项指标稳定，恢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后续只要坚持康复治疗，生活质量会有极大的改善！”
“……”
高途握着手机，站在自己狭小的公寓里，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久久无法动弹。
成功了……
妹妹的手术……成功了？
那个从小就像易碎琉璃般、需要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妹妹，那个被先天性心脏病阴影笼罩了十几年、几乎从未像正常孩子一样奔跑嬉戏过的妹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镇定。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热、泛红，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谢谢”都说不出来。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只能反复地、用带着颤抖的气音重复着这几个苍白的字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不仅仅是妹妹的新生。
这也是压在他肩上十几年、最沉重的那块巨石，终于被移开的时刻。
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后，他立刻拨通了妹妹的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很快出现了高晴带着点病弱、却洋溢着前所未有光彩的脸。她躺在病床上，背景是洁白的病房，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和高途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生气和喜悦。
“哥！”高晴的声音带着术后的虚弱，却难掩兴奋，“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还说以后……以后我也可以去爬山，去游泳了！”
看着妹妹脸上那鲜活明亮的笑容，高途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用力点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嗯！一定可以的！小晴最棒了！”
兄妹俩聊着术后的情况，聊着对未来的憧憬。高晴叽叽喳喳地说着病房里的趣事，说着护士姐姐们有多好，说着窗外的阳光多么灿烂。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格外认真起来：“哥，这次真的……真的太感谢那位好心的先生了！”
高途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要不是他帮忙联系了国外的史密斯专家团队远程会诊，手术方案不会制定得这么完美。”高晴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感激，“还有那些最先进的药和器材，听说都是他匿名捐赠的……哥，你知道他是谁吗？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高途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那个“匿名的好心人”，那个拥有巨大能量、可以轻易调动国际顶尖医疗资源、支付所有昂贵费用的人，除了沈文琅，还能有谁？
沈文琅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就像他为他清空债务、安排工作、提供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一样，他做得悄无声息，却又雷霆万钧，将他所有可能拒绝的路径都彻底堵死。
“他……不想让人知道。”高途垂下眼睫，避开了妹妹探究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心里记得这份恩情就好。”
高晴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嗯！哥，那你以后工作一定要更努力，报答人家！”她顿了顿，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我相信，以哥哥的能力，肯定没问题的！”
妹妹天真而充满信任的话语，像一根根细针，轻轻扎在高途的心上。
报答？
他该如何报答？
用他这具被伪装包裹的身体？用他这十年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的职业生涯？还是用他那颗早已在沈文琅不动声色的侵袭下，变得混乱不堪、充满了恐惧、依赖、以及……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情愫的心？
视频通话结束后，高途独自坐在寂静的房间里，妹妹那鲜活快乐的笑脸和充满感激的话语，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对沈文琅的感激之情，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沈文琅，给了他妹妹第二次生命。
是沈文琅，移开了压在他身上最沉重的负担。
甚至……是沈文琅，在那场几乎将他摧毁的发热期里，破门而入，将他从绝望的边缘拉回，用那种他从未想象过的、笨拙却坚定的方式，照顾他，守护他。
这份恩情，太深，太重。
深重到让他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因为被掌控、被窥探而产生的恐惧和抗拒，都显得如此……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然而，与这滔天感激一同汹涌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爱意与蚀骨的愧疚。
爱意？
这个词汇跳入脑海的瞬间，高途被自己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会……对沈文琅产生爱意？
那是沈文琅啊！那个冷酷、霸道、掌控欲极强的顶级Alpha！那个他恐惧了十年、仰望了十年，如今却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侵入他生活的男人！
可是，如果不是爱意，那当他感受到沈文琅那精妙的信息素安抚时，心底那丝隐秘的悸动是什么？
当沈文琅在众人面前，用那种方式肯定他的能力时，他胸腔里翻涌的暖流又是什么？
当沈文琅沉默地守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时，那份奇异的安心感……又该如何解释？
这陌生的、汹涌的情感，让他感到恐慌，更让他感到无比愧疚。
他愧疚于自己竟然对施恩者产生了如此“僭越”的念头。
他愧疚于自己享受着沈文琅的庇护和认可，内心深处却依旧藏着那个最大的、关于性别的谎言。
他更愧疚于，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用沈文琅期望的方式——一个真实的、完整的Omega的方式——去“报答”这份恩情。
感激、爱意、愧疚……几种极端的情感猛烈地交织、碰撞，几乎要将高途撕裂。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妹妹得救的喜悦是真实的。
但对沈文琅这份复杂到令他窒息的情感，也是真实的。
他就像一只被精心喂养、妥善安置在金丝笼里的鸟，获得了生存所需的一切，甚至得到了主人的青睐和庇护。他感激这庇护，贪恋这温暖，却又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羽翼的颜色是假的，歌声也是伪装的。他害怕有一天，当主人发现真相时，会毫不留情地将这只“赝品”弃如敝履。
到那时，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这片舒适的牢笼，更是他那颗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沦陷的心。
窗外，夜色渐深。
高途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久久未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妹妹的笑容消失在黑暗中。
只剩下沈文琅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和他那份沉甸甸的、无法偿还的恩情，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也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加无法回头的境地。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无法仅仅用“恐惧”和“依赖”来定义了。
那份混杂着极致感激与深沉愧疚的情感，正悄然变质，朝着一个更加危险，也更加无法控制的方向，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