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童年的弥补(1 / 1)
乐乐的第一次微笑,如同在沈文琅和高途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璀璨的星星,持续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辉。那纯粹的笑容具有神奇的魔力,将育儿过程中所有的琐碎、疲惫与辛劳,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名为“值得”的光晕。他们开始更加专注地观察、更加投入地陪伴,乐乐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一个无意识的咿呀声,一次成功抬头,甚至只是睡梦中一个可爱的表情——都能轻易地勾起他们心底最柔软的涟漪,换来两人相视一笑的默契。
婴儿房里的时光,仿佛被浸泡在蜜糖里,缓慢而甜蜜地流淌。
然而,在这日益深厚的幸福之中,某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属于他们各自童年的幽暗影子,也开始在不经意间被悄然勾起,形成一种微妙而深刻的对比。
一天傍晚,沈文琅提前结束工作回到家中。他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习惯性地先走向婴儿房。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柔和的夕阳透过窗棂,为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高途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柔软的垫子,乐乐则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胸前,小脑袋依赖地搁在他的肩头,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小嘴微微张着,睡得无比香甜安心。高途的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孩子的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本色彩鲜艳的布书,似乎刚才正在给乐乐讲故事。他的脸颊贴着乐乐毛茸茸的小脑袋,嘴角带着一抹极度温柔、满足的浅笑,眼神如同静谧的湖泊,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空气中,高途那醇厚安宁的鼠尾草气息与乐乐身上纯净的奶香、以及沈文琅自身那温和的焚香鸢尾暖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名为“家”的、最完美的气息图谱。
沈文琅停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击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但同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水下的暗礁,猝不及防地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那空旷、冰冷、充斥着礼仪训导和永远做不完的精英课程的童年。他的父亲,那位永远威严、目光锐利的沈家家主,从未像高途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将他拥在怀中,给他读一个无关紧要的童话。拥抱是稀有的,带着衡量与期望;陪伴是功利的,指向更优秀的成绩和更完美的继承人形象。他的婴儿时期,更多是与保姆、家庭教师和各种开发智力的玩具度过的。所谓父爱,是遥远的背影,是苛刻的要求,是永远无法让之满意的压力。
他从未体会过,也从未敢奢望过,如此毫无保留的、肌肤相贴的温暖与安宁。
高途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用口型无声地说:“睡着了。”
沈文琅走过去,同样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乐乐熟睡中温热的小脸。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和那份全然的信赖,让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暖流,悄然融化。
夜深人静,乐乐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主卧的大床上,高途因为白天的陪伴也有些倦了,靠在沈文琅怀里,意识朦胧。就在他即将沉入梦乡之际,却听到沈文琅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沉思的意味。
“我小时候,”沈文琅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夜的宁静,也怕惊扰了这段他很少提及的过往,“父亲从未抱过我。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高途的睡意瞬间驱散了几分。他微微抬起头,在黑暗中望向沈文琅模糊的轮廓,心中微微一疼。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贴近了他,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沈文琅似乎并不需要回应,他只是继续说着,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的房间很大,玩具很多,都是最新款,最益智的。但没有人陪我玩。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拼图,有没有记住那些复杂的单词。”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涩意,“我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了,很难受,很想有人能像你现在抱着乐乐这样……抱抱我。但来的只有家庭医生和面无表情的保姆。”
高途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知道沈文琅出身显赫,却从未听他如此具体地描述过童年的孤寂。
“跟你比起来,”高途的声音也有些哑,他想到了自己那充斥着债务、争吵、以及不得不早早扛起生活重担的童年,“我至少……还有我妹妹。虽然很苦,很累,但至少我们相依为命,心里还有个念想。”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那个,是另一种……空旷。”
沈文琅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有些重。他知道高途的过去,那份沉重与艰辛,与他被规划、被物化的童年是截然不同的痛苦,却同样刻骨铭心。他们都未曾享受过一个真正无忧无虑、被纯粹的爱意包围的童年。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却并不压抑,反而有一种彼此伤口相互贴近、相互理解的温暖。
良久,沈文琅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如同立下誓言:
“我们的乐乐,”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他不需要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不需要背负任何他不该背负的期望。”
高途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也充满了同样的决心:“嗯。他只需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做他想做的事,成为他想成为的人。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爱他。”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感性之言。这是两位从冰冷或缺憾童年中走过的父亲,在看到自己孩子被爱包围的模样后,发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承诺。
他们要给予乐乐的,是他们自己曾经缺失的、渴望的——完整而无条件的爱。
这种爱,不是物质上的无限满足,不是毫无原则的溺爱。而是:
是像高途那样,愿意放下所有事务,仅仅为了陪伴而陪伴,坐在地毯上读一本幼稚的布书,享受肌肤相贴的温暖。
是像沈文琅这样,即使推掉重要会议,也要准时回家,只为不错过孩子睡前那短暂的亲子时光。
是尊重他的每一个情绪,无论哭闹还是欢笑,都试图去理解,去接纳,而不是粗暴地压制或否定。
是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去探索、去犯错,在他身后筑起最坚固的堡垒,让他知道无论何时回头,都有温暖的怀抱和支撑。
是让他明白,他的价值,不在于他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而在于他本身的存在,就是父母最大的喜悦与骄傲。
在这个静谧的深夜,两个曾经内心各有缺憾的男人,因为怀中这个柔软的小生命,达成了最深刻的共识。他们将彼此童年未能得到的温暖,化为了双倍的能量,决心共同浇灌他们的孩子,让他沐浴在毫无阴霾的爱意中长大。
童年的缺失,无法挽回。
但他们有能力,也有决心,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阳光与爱的童年。
这或许是他们对过往最有力的告别,也是对乐乐,最深沉、最美好的馈赠。